【MOOC問答】紅樓夢中的旗人貴族文化
｜旗人風俗｜
旗人與滿人——
旗人不等於滿人。滿人是血緣概念，以血統為界定；旗人是文化概念，是滿洲人所發展出的涉及政治、經濟、勞動生產、文化等各方面的獨特制度，也稱八旗。八旗所涵盖的種族群包含漢人、蒙古人、滿洲人、高麗人等，這些人不論種族都稱為旗人。因此旗人超越了滿洲人的概念 （旗人中漢人血統占百分之五十以上）。
旗人文化——
滿人進關後高度漢化，進入八旗的漢族血統受滿洲文化的影響也很大，所以旗人文化是滿漢文化交流融合的產物。在高度漢化情况下，八旗中各族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造詣不僅于漢人甚至有所超越，如納蘭性德，文康，葉嘉瑩先生等。曹雪芹內務府包衣的地位很高，實際上等同於皇帝的家人，因此不能把曹雪芹定義成漢族知識分子，投射對滿人的政治情結和排滿情緒。清代北京有諺語云：不分滿漢，但分民旗。
關公的信仰——
第五十一回：李紈以『那年上京的時節，單是關夫子的墳，倒見了三四處』，以關公墳為例，對薛寶琴將蒲東寺、梅花觀這兩個源自戲曲的虛構地點作為詩歌的創作題材加以合理化。
在六月二十四日關勝帝君壽誕這一天，王府祭以『少宰』（一種高規格的祭祀禮儀）。
旗人“上古好勇”，崇尚武神關公，以上兩例都如實地反映了滿清旗人對關公普遍而熱衷的信仰狀況。
《清稗類鈔·風俗篇》——
其中說明姑—小姑—翁姑—媳婦 地位逐步降低，家庭禮節更是繁瑣，可以看出旗人對禮教的重視重於漢人。
｜貴族文化
千秋欽賜如意——
清代貴族文化中，皇帝過生日稱『萬壽』，王爺過生日只能降格為『千秋』，而在壽禮中最隆重的禮物為一柄如意。第七十一回寫道賈母八旬之慶，『禮部奉旨：欽賜金玉如意一柄，彩緞四端，金玉環四個，帑銀五百兩。』賈母因其地位才得“欽賜”金玉如意的獎賞。
莊田為主要經濟來源——
滿清異姓功臣叫做八旗世爵，寧榮二公是一等公（八旗世爵最高等級），其所領朝廷薪餉極少（歲俸銀七百兩、米三百五十石），經濟來源主要是莊田，其管理人叫莊頭。賜予八旗宗室王公的莊田由莊頭烏進孝及其兄弟管領（第五十三回），第六十四回賈蓉提及：『張華之組，原當皇糧莊頭』。莊頭不是農民，可以世襲並参加科舉考試，有機會發展成小型世家。七十二回中賈璉向鴛鴦所說『幾處房租地稅痛在九月才得，這會子竟接不上』，說明房租抵税和莊頭收租都是世家大族的重要經濟来源。
｜隨代遞降承爵
賈府具有清代八旗世爵的背景，必須適應随代遞降承爵。
世襲罔替——
意思是在世襲過程中不改變爵位等級，實際只有六家親王府和兩家郡王府，後世稱為八大家鐵帽子王。其餘親王子孫一律遞降承爵，最後變成閒散宗室的身份，以致總計起來貴為王公將軍者僅占百分之六，閒散宗室約為百分之九十四。多年後必然會有『世襲窮官』的現象。
遞降承爵——
一、第三十三回，『忠順親王府裹有人來，要見老爺』，由於寶玉一代已是遞降承爵後第四代，地位漸低，因此紅樓中僅出現一位親王，而十四回秦可卿喪禮時出現的各家路祭代表四个郡王，地位比親王低。
二、第十四回『當日惟北靜王功高，及今子孫尤襲王爵』說明北静王就是世襲罔替中的一員。
三、除皇族宗室外，對旗人異性功臣、貴戚也封以世爵，稱『八公』。經三代遞降承爵，寧榮等公之子孫
已由一品降為三品（將軍、一等伯、一等子等），八公世代變化不再能與第一代相提並論，這就是遞降承爵的表现。
四、第七十四回王夫人『我雖沒受過大榮華富貴，比你們倒是強的』，王夫人一代蠻不能和賈母一代相比，但又比春字輩的下一代強，這也是遞降承爵的如實反映。
五、林如海由於幾代承爵，也算世家大族鐘鼎之家，所以能和賈敏聯姻。後因無法承爵，必須另謀出路，因此要努力考取功名。秦可卿死前所授之道，不只是為抄家所做準備，遞降承爵使他們必須從恆產著手，應付將來的命運。
｜總結點
一、紅樓夢不是寫實小說，無法對照歷史上具體的人事物。裡面雖有虛構和加工的成分，但是具有寫實邏輯，對我們了解當時的文化背景有參考價值。
二、閱讀紅樓夢時不能以現代的思想觀念来衡量紅樓夢，而需要打破自我，沖破時代的限制。
三、紅樓夢偉大不在於反封建，而在於書中體現的人性的偉大深刻，以及相互交融的渾然天成。
｜學生提問
1、請問紅樓夢的女孩(十二金釵)有綁小腳嗎?我一直想了解,但找不到相關資訊!
答：不裹，因為旗人不裹小腳。
這個論爭始於三十多年前的一個紅學會議，但至今仍有爭議。
2、紅樓夢這門課，還會再開嗎？之前沒趕上。如果計畫重開，大約是什麼時間？請問繼“紅樓夢二”之後，還會有“紅樓夢三”的課程嗎，非常期待。
答：今年7月份會開始錄製紅樓二，之後考慮是否出“紅樓三”。
3、老師對自己下一期的 mooc 課程有什麼想法嗎？
答：mooc錄製過程很辛苦但同時也有收穫，希望下一期我可以講地更流暢，更深刻。另外，mooc製作需要老師固定視線，不利於老師思考，欠妥
4、書中有很多同性戀的情節，是受貴族還是旗人的文化影響？
答：同性戀的情況在先秦貴族階層已有出現。中華文化圈不同於西方，對同性戀的包容性更強，一大部分是因為這是很久之前已經存在的一種文化。其實世家大族的閨秀也存在同性戀傾向。因此這是受貴族文化的影響。
5、看了您對林黛玉的分析，您說林黛玉常常落淚的原因，是由兒時的溺愛到後來的喪母，而從心理學角度分析，我認為是兒時的缺愛而不是溺愛。我從小到現在也動不動就忍不住落淚，即使現在已經24歲了，尤其嬰兒的我就是個淚人，我卻不是一個被溺愛的小孩兒。這是我的一點理解和疑惑。
答：兩者都有。黛玉從小都備受寵愛，到後來寄居賈府也是被賈母溺愛著；同時由於年幼喪母，她的眼淚有些時候也是因為母愛的欠缺，是她對母愛的訴求。
6、北靜王水溶，有人說他不叫水溶，應該是叫世榮，如果這樣的話，世榮應該更加符合當時的歷史背景。
答：這是一個版本問題，我們基本是統一採取庚辰本。而世榮也不一定更適合，這個問題有待討論。
7、看《紅樓夢》時頭腦中總覺得很混亂，於是很多細節多落下了。請問怎麼看才能看系統呢？
答：首先我想讓同學們知道的是，看書千萬不能貪心，不能有看一遍就全部掌握的念頭。了解細節的辦法是讀熟，可以挑自己喜歡的部分熟讀，激起探索的慾望，就會主動去了解疑惑點了。
8、如果說賈家衰落的命運是必然的，那賈寶玉為什麼還要那麼自責呢？在開篇中說自己是無才補天？既然是必然的，就不必自責啊。
答：作為家族繼承人，寶玉有振興家族的責任。遞降承爵的結果是，賈家必須另謀出路，科舉入仕。而寶玉不愛讀書，沒有擔負起這份責任，即“無材補青天”，因此自責也是合理的。
9、您怎麼看待現在對紅樓的翻拍？我覺得對紅樓夢的傳播沒有什麼意義。
答：我認為但凡翻拍都會走樣，並且會削弱原作的完整性和豐富性，如果想了解紅樓夢，還是要回歸完整的文本，用心體會原汁原味的紅樓夢。但也許翻拍會激起一部分觀眾對紅樓夢的興趣，從而使他們去了解，熟悉紅樓夢，所以它可能對紅樓夢的傳播也有貢獻
10、想買歐老師的書，那裡可以買到？
答：我的書已經幾乎絕版，大陸很難買到。但最近和 coursera 合作出了三個系列的關於紅樓的文著，著三個系列會陸續先在臺灣上市，半年後應該會授權給大陸出版。因此明年應該就能見到第一本了。
11、紅樓夢的版本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，不同的版本的話根本就會讀出不一樣的紅樓夢，選擇紅樓夢的版本是否庚辰本是最好的？
答：是的。庚辰本保留了曹雪芹手稿的78回，只缺失了第74,76回，更契合紅樓夢的原貌。而如甲戌本，只保留了原作的16回，遠不能構建真實的紅樓輪廓
12、有學者認為林如海死後，林家的家產被賈家吞併，用於修建大觀園一工程（賈璉攜黛玉回南方一回）。這筆財富被視作對沖未來林黛玉的嫁妝（假設她是未來賈府媳婦的人選）。不知這一說法合理乎？
答：其實紅樓夢中並未提到這件事。林如海的家產可能確實被賈家吞併，但既然文章沒有提到，我們也沒有依據做推論。我想曹雪芹為什麼不解釋這件事，是想讓黛玉的形象更純粹，少牽扯世俗錢財之事吧。同學們也要注意閱讀過程中對小說家未提到的東西不能架空推論。
13、歐老師，我想請教一下您對秦可卿的葬禮是怎麼看的。您認為這樣的葬禮在當時是超規格的嗎？四王來祭是常態還是特殊？我完全不信劉心武的說法，但是想請教一下您對此有什麼看法沒有，謝謝。
答：秦可卿的葬禮規格似乎超過其本身頭銜應有，但其實合乎禮儀。清代葬禮中處於尊敬死者，可以抬高其本身頭銜。為什麼秦可卿的葬禮鋪陳而賈敬的描寫就很簡潔，我想牽涉到小說家的寫作特點問題，寫作場景雷同也是作家大忌。
14、老師，台灣拍過三個版本紅樓夢電視劇，您覺得哪一個比較好？華視96版您個人有看過嗎？覺得怎麼樣？尤其是它對賈家敗落後的各種處理，您覺得怎麼樣？
答：台灣出過一部電視劇，兩部電影。我覺得華師96版在所有紅樓電視劇裡是最好的，從人物形象精髓、演員發揮空間來說都有優勢，對紅樓夢的許多刪減部分能夠發揮想象自圓其說，頗為巧妙。對賈家敗落後的處理雖然可能不符合曹雪芹的原意，但也有其獨到之處。
15、請問歐老師，你覺得寶釵和黛玉哪個在文采上更勝一籌？我覺得寶釵有老杜、蘇、辛的詞品和人格。而黛玉之才更像李白，渾然天成，且自經喪痛，其音尤哀。雖然文中屢屢評寶釵之詩之詞強過黛玉，但我並不這樣認為，請問老師如何看？
答：黛玉多愁善感，詩詞喜歡用“死”字、“泣”字，她的詩才不像李白更像李賀。曹雪芹每每評價寶釵詩才強過黛玉，原因是曹雪芹的正統詩學觀。紅樓夢中的人物對詩歌的評價都是喜盛唐之上而貶低中晚唐。不似盛唐的氣勢恢宏，中晚唐詩歌更多的情緒是敗落，由於政治原因，它的詩過於與雕刻。而寶釵黛玉詩詞之高下，還是要看個人。
16、請問北京大觀園和實際小說出入大嗎?我們是一群臺灣的紅樓愛好者很想邀約前往觀光,想知道歐教授的看法！
答：我沒有實地考察過，無法隨意判斷。但大觀園無論在哪裡重建都會與小說有出入，因為大觀園只是一個紙上園林，其本身的描寫也有許多衝突之處。對於這個問題我想我們不需要太對號入座。
17、希望歐老師能講一下臺灣紅學界的研究情況。個人以為大陸紅學界的探佚派和索引派都過於牽強，歐老師有涉略嗎？怎麼看？
答：臺灣中文系教授大約2000人，分在各個領域後其實真正研究紅樓夢的人寥寥可數，大多紅學出身的老教授許多也已多年沒有過研究了，臺灣甚至沒有真正的紅學界。我想文學尤其是小說，它是一個虛構的故事，對於索引派和探佚派群確實沒有什麼研究，我還是希望能夠專注於文學本身。
18、您在講紅樓夢的愛情觀的時候提到了愛情的本質在於其深度和厚度，一見鍾情式的愛情具有很大的迷惑性。寶黛之間的感情是日積月累培養起來的，從小兒一處長大，一起玩。那麼，如果沒有黛玉，先來的是寶釵，那麼寶釵與寶玉之間是否也能夠發展成為寶黛式的愛情呢？如果是的話，那豈不是說愛情之中起關鍵因素的是環境而非人自身的特質。
答：假如先來的是寶釵，寶釵寶玉應該也不會有寶黛般的愛情。首先，寶黛從小沒有距離地一起長大，而二寶從一開始就沒有親密共處的機會，寶黛的愛情從最初開始就占了時間跨度上的優勢。再次，二寶的性格差異也比較大。但是我們同樣不能忘記，愛情中的環境因素同樣不亞於人自身的特質，有時候我們愛的不是那個人，而是那個人身上短暫存在的人格特質。
19、晴雯的身世前後不一致（前文講多姑娘身世的時候提到其丈夫多混蟲，說其是家生子，後文中卻說賴大買了晴雯，請問央賴大把她哥哥贖進來，並配了個家生的女兒——即多姑娘），歐老師您怎麼看？是作者筆誤還是另有隱情？
答：這是個大問題。對於身世，紅樓夢中常常會出現一些誤差，比如巧姐多次變換的年齡，對於這些小小的出入，我想瑕不掩瑜，我們可以用無傷大雅的方式接納它。至於多姑娘變成燈姑娘，是出現在第77回，是為了讓多姑娘洗刷晴雯的冤屈，發揮澄清鑒鏡的作用，是有用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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